刘丹:传统的优雅与生机

李乃清 总122期 2019年 1月号 文化长廊
刘丹以怪石为题材,种种怪石,应该是心与道的关系映射。他的画作同时具有中国心道合一的传统,具有古代、现代、当代的连续与重叠的意义。

    《环球市长》杂志    GLOBAL MAYOR MAGAZINE

“石”至,名归
       画家刘丹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,看似“闭门不出”的他,悠悠然道:“平日读书读画,等于天天出远门。”
      “石”至,名归——建筑大师贝聿铭曾为刘丹个展题写贺词。多年前,贝聿铭在华盛顿设计中国驻美大使馆,邀请刘丹摆石造园。“我喜欢刘丹的作品,第一次见到的是他画的民国小辞典,那巨大的画作给我印象至深。刘丹笔下的湖石山水也是非常的美,集传统与现代为一体。”
       好友阿城眼中,刘丹是个感性而深刻的艺术家,“刘丹以怪石为题材,种种怪石,应该是心与道的关系映射……他的画作同时具有中国心道合一的传统,具有古代、现代、当代的连续与重叠的意义。”
       刘丹旅美期间,西方多位芭蕾舞者为其意境丰沛的水墨画作折服,“他们说,做梦都想在我那幅21米的《山水长卷》前跳舞。”
       类似感动也曾出现在西方艺术史家苏立文生前最后的研究中。“无论是对中国艺术史还是对自然的认识,刘丹思想的来源是中国独有的……他欣赏叠石为山的‘太湖石’或者案头供石,不仅因为它们引发对自然的遐想,也因为它们本身的造型……我们不妨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去读他的山水全景长卷,慢慢地去体验;而他的单体石头画作回荡着丰富的谐波和弦。”

金陵人在纽约
       画作题跋中,刘丹常自称“金陵人”,他1953年生于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,孩童时期多由祖父照看,自幼习练书法。“一般而言,一个人的绘画水准应该与他的年龄相对应,但如果你的童子功够好,能让你笔锋上敏锐——也可以说青春,延续得更长。”
       少年刘丹对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素描感兴趣。13岁时,他在小纸上用铅笔临摹一幅欧洲画,女人的线条、眼神,房屋、花朵的细节,被他绘得惟妙惟肖。
     “文革”期间在江苏乡下插队,刘丹的同学在外国画册被扔进火堆前偷拍了不少西洋名画,那些放在掌心只有指甲般大的黑白底片,几乎要屏气凝神才能看清,然而,观摹这些微缩画片的经历,照亮了刘丹日后的艺术生涯。
       今天部分画作钤印中,刘丹还保留了早年本名“若僧”,“本名其实是若曾,因为母亲姓曾,但后来给治印的人演绎成若僧,还有人演绎成刘僧若,读着蛮好听的。四年级时母亲改成刘丹,不知她为何要改名,大概是怕我去当和尚?!”
       刘丹19岁师承亚明先生习画,“文革”结束后考入江苏省国画院读研究生。1970年代末,刘丹去敦煌莫高窟研习临摹,绘制了一批佛教题材画作,工笔线条流畅,水墨晕染纯熟。“敦煌壁画的颜色很丰富,因为是矿物质颜料,比如铅粉白发黑有很多变化,但它产生这种斑斓效果,加上历史沉淀,给你营造出一种特别神秘的氛围。早年在洞里临摹的经验不可复制,它是个学习过程,学到以后要通过悟性去创造性地发展。现在很多年轻人获取传统图式、中国元素,都是为了装饰和媚俗,那些画里一点灵魂都没有。”
       1981年,金陵人刘丹移居美国。前往美国时,他犹疑着要不要带毛笔和砚台,一个美国艺术家朋友告诉他:“你去月球带什么,来美国就带什么。”
       刘丹自认,他赴美“觉醒”后的第一幅作品是1987年创作的《血田》(Aceldama),这是一件由六幅立轴和一幅长卷组成的山水巨作,二维进入三维的装置效果改变了传统观看中国卷轴的方式,极具当代感和视觉冲击力,画作卷轴开头用朱砂色绘制,它的意象源于刘丹此前对烛光的观察。“我看到的不是火苗,而是围绕四周由于光的跳跃产生的形似片状的层层景观,就在那个瞬间,我知道我抓住了什么。”
       旅美二十余年间,刘丹展开对不同题材的探索。檀香山时期,他创作了一系列即兴素描、自画像及夏威夷山水,移居纽约后深入花卉和赏石题材,其间亦有水彩绘制的巨幅“字典”系列,细致精微,引人入胜。

玲珑山石,微观境地
    “20世纪50年代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,为我们的时代带来了新的景观。数码、纳米、基因工程、分子生化等等,已无孔不入地融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。这个大风景是前人所不能梦想的。也正因为有此背景,我才能把‘山水’这个古老的题材由对宏观世界的观照引入对微观世界的体验中。”
       罂粟花、向日葵、玲珑石,在刘丹的静物画作中,总是流淌着戏剧张力。他喜欢摘录古文典籍或随性感悟题于画上。在水墨纸本《向日葵》中,他摘写了梵高留给弟弟西奥的一句话,“亲爱的西奥,我去阿罗了,一到就会写信给你,我在墙上挂了我的几张画,使你不忘记我。”
       自古以来,赏石是中国文人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,刘丹多年创作中贯穿着对石头的描绘。“上个世纪80年代,我由石头的题材入手,开始探索山水画的结构问题,从中认识到石头对于中国山水画的结构有着‘干细胞’的作用。与此同时,它在中国古代文人对如何营造精神空间与物质空间的价值观里,承担着一种转换时空的致幻功能。”
       同行徐累对好友刘丹的画作尤为赞赏,“说到今日画石翘楚,刘丹是不可绕开的高手。”在刘丹一系列“赏石”佳作中,徐累印象最深的是一套取名《雍穆》的作品,关于一件古代著名“玩石”的十二个视角。
       刘丹强调,这则多年前搜石作画的经历并非简单的商业行为,“你要对物产生特有的共鸣。我对石头的选择跟功利无关,当你沉浸在一种特殊状态时,石头会向你呈现出一种表情,当这种表情跟你的内在表情契合时,才能产生作品,所以我让他等,他要没找到的话,我到现在也不会画的。”
       刘丹的创作,在于“通过对于一块石头的凝神冥想去转化出一个超越的世界”,因为这块石头望去“雍容肃穆”。他后来给画作取名《雍穆》。据说,刘索拉受到这块文人灵石的启发,以此创作了音乐作品。
     “超以象外,得其环中”,刘丹回国已有十多年,回首当年选择,他更自信了:“有时我甚至认为我的手的结构是为了一支毛笔而设计的。工具的好坏不在于它的新旧,而在于它是延展你的能力还是限制你的能力。我们现在很多选择被动在哪里?就是为了求新、求时髦,受到很多外部因素影响,我的选择是从内在出发的很自然的选择。今天这个时代,很重要的一点是内在的需求。我的工作基本上是怎么扩大艺术语言的张力,让它脱离今天所有对国画认知的局限,产生一种新的表现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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